水中的城市,往往比城市更美。
只因它是虛幻的。
待我找到一個避雨之處時,身體已被忽然造訪的雨水染深。傾盆大雨砸在鏡面,大地被萬箭穿心,濺起的水花如同鮮紅的血液從身體里毫不節(jié)制地迸發(fā),大雨磅礴聽起來卻更像是哀鴻遍野。遂,一場大雨則更像是一場壯烈的杯具。
路上的行人匆忙尋找一處能夠避雨的屋檐,路邊商販?zhǔn)帐爸锩纼r廉的小物品推著攤位趕往街巷里,來往的車輛安然自若繼續(xù)行駛。他盯著水中的城市,感覺那是另一個更美的存在,輪廓模糊,色調(diào)混亂,聲音嘈雜,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開天辟地之前的混沌狀態(tài),那時候天地還沒有分開,山水仍分不清彼此,盤古還陶醉在美夢里。[由Www.iwzz.Com整理]
原諒我用一場雨捏造了一個杯具,又用一個杯具來引出一個虛幻的維度,最后透過一個虛幻的維度來看清三段故事和三個人,我要看清楚些,再清楚些。
1
“縱使和你相處百年,我也未必能夠看清你。”
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上帝從未像那日一般通情達理,仿佛那是他第一次學(xué)會成全。你一眼攫住了我,以從未有過的準(zhǔn)確和迅疾,而我,因看倦了塵世煙塵而逐漸眼拙,竟連你也要識別頃刻。而后你叫我在原地等著,自我卻躲到一旁莫名感傷起來,用來搪塞的理由是:
落下了剛買的衣服。
我站在原地等著,如你所言,不敢移步,生怕觸犯了你對于承諾的較真。在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承諾至多只能拿來取寵,雖有諸多人仍愛吸海誓這一精神鴉片,但你我卻深知其中滋味——盡早抽離的較好。我這一生喝過無盡誓言的酒,也為他人煮過,然而大多都是無味,喝過的人不愿再喝第二碗,而在這背后,你卻喝出了滋味,并有著三碗但是崗的橫氣。遂,你放下戒備任由我等在原地,相信在拾掇起傷感后回來看,我仍是在原地的。
重逢大概就是這樣,或是一兩句寒暄后匆匆告別,或是于前夕在心中塞下足夠聊到天荒地老的話,而臨陣時卻慌不擇路,不知從何說起,就像戰(zhàn)場前夕苦苦思慮著第二日的戰(zhàn)況,而等到百萬雄師兵臨城下時卻連那握著兵器的手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任人宰割。重逢的人免不了回憶過去,然而你我早已學(xué)會如何絕口不提,你我都是珍惜彼此的,遂不敢越矩,生怕生命交軌后,便是無窮無盡地遠離。因而別人不如你,我才敢揮霍與他人的感情,盡管深諳絢爛之后便是冷清,我卻仍要拼盡全力。就像抓一把鹽撒在傷口上,帶來一時劇烈的快感,快感過后再去觸碰卻無知覺。
原先,傷口,要慢慢醫(yī),因而無論如何癢也要忍住。
約在一座茶館,索性說起了今日。多么珍貴的相聚,本能夠在此不留余地寄予更深重的命題,好讓多年后回想起不覺可惜、遺憾。我一向執(zhí)著一個信條燃著我不可回頭的生命:只活這一次,我要斟酌再三。遂原本珍貴的機會,在我的國度中,應(yīng)得到最尊貴的禮遇。
你拿捏得當(dāng),很懂得在什么時候適可而止,淺嘗輒止地向我訴說自我這些年來的歷往,卻又不肯說穿,擔(dān)心一旦太過自我陶醉,就澆熄了我的興致,從而浪費寶貴的時間。我不像你,我把握不好分寸,遂更適合做個傾聽者,你明白的,我不情愿在任何人面前說起自我。但是,你卻不知,對于你的一切,我都愿意洗耳恭聽,情事也好,瑣事也罷。
你曾說,你要在我心中是最美的那一位。當(dāng)時我說,如果美是個褒義詞,我愿意這樣認(rèn)為。在我的有限航程中,我遇到過很多女人,你算不上最美的,卻是看不倦的。不知你如今是否仍執(zhí)著求得這樣一個答案,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早已不在乎美這個詞,因為它早已聲名狼藉。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看你,你不會想要這個詞的。如果你在我心中仍然美麗,那也只是意味著你于我而言漸漸流俗,能夠隨時撿起,就能夠隨時遺棄,一絲不忍也不會存在。
世事大多是變數(shù),理解了這個事實,遂一切輕易得到又輕易失去的東西冥冥之中已淪為俗物。譬如一顆流星、一場煙花亦或是一場風(fēng)花雪月,雖浪漫卻也短暫,經(jīng)不起時間的推敲。你是想當(dāng)一顆轉(zhuǎn)瞬即逝的流星,還是想做一枚永鑲于手的戒指,應(yīng)對我,你會選取后者,而我,亦是如此。
你跟我說起一段未竟的情事,彼此關(guān)系密切,無話不說,但彼此都沒能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不敢堂而皇之應(yīng)對一個清晰的對方。在我看來,你們并非缺少勇氣,而關(guān)乎選取,你們只是愿意隔著窗戶紙看著彼此唯美的剪影甚于看一個赤裸裸的對方。我想,你們定是窺伺過彼此真實的皮膚,失望后,便不愿再看到更多。而后,便無結(jié)果。你風(fēng)輕云淡地說著,似乎在說一件尋常事,我料想你是放下了。只是不知,你是感到惋惜,還是后幸。
還好,我在你的口中,并非風(fēng)輕云淡。
更多的,你也不愿說了,再說下去,怕是要在我面前掩面而泣。而這,正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情絲還能再長一些,就足夠你我各執(zhí)一端。如果緣果能再豐碩一點,就足夠你我分食半顆。我默嘆。
茶冷言盡。誰也不愿提前離座,仿佛誰先起身,誰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茶續(xù)了幾杯,再續(xù),便飲之無味。遂,我們就無再作停留的借口。
出了茶館,你喟然:原先只是以為這座城市很小,小到繞城一圈也無法消磨一個黃昏,如今想來,這座城市時間走得也快,一注茶的時間都無法說完半腹心事。
這城市再小,畢竟也裝下了我們十八年的過往,時間再快,這十八年也過了這么久。我反駁道,想給這座城市留點余地,好讓它有顏面去裝更多人的往事。
街道上星羅棋布擺放著街?jǐn),街道見縱橫交錯著來往車道,行人在過道上迎面趕路。換了幾處店面,添了幾個站臺,就像一個孩子,雖長得更精致些,變了些模樣,可輪廓卻還是舊時的輪廓,辨認(rèn)得清的。你指著一處街角,說著彼時此地你我發(fā)生的口角,你負(fù)氣而走,我原地憤懣。
“如果沒有那次口角,那個街角就毫無存在的好處。”你站在遠處看著。
“如果沒有那次口角,那個街角還要供路人行走。”
“你又想讓我腳下這寸地變得有好處嗎?”你戲謔道。
“如果你又負(fù)氣出走,只需沿路留下印記,好讓我去尋你,不會走岔。”
你伏肩而泣。
最后還是回憶起了過往,再如何避俗,最后也只能落俗。原先,不是過往不可說,只是缺少觸景生情,好比一副藥,不是沒有療效,只是缺少藥引。
半年前,你來信,信中提及你因水土不服,染上風(fēng)寒,又因調(diào)理不順,竟入院臥床。自那時起,我便養(yǎng)成了常去寺廟祈福還愿的習(xí)慣。我不信佛祖,卻迷信緣分與因果,遂說服自我,種下了因,便會結(jié)果,去了一趟寺廟求得一平安符寄去給你。隔著千山萬水,我能做的,唯有如是。痊愈之時,你送來短訊告知,只因不甘心自我所做是徒勞,就相信了平安符的謊言,回了一趟寺廟還愿,昔日情景,歷歷在目,猶記我曾說:唯恐有半分閃失,遂半分心力也要爭取。
你我都知,一分期望意味著一分失望。于是付出了的,索性當(dāng)潑出去的水,一點也留不住,直到每接到一滴雨,就當(dāng)做一滴額外的恩惠。畢竟,佛祖也有不周到之處。
所以,早已記不清來了多少趟寺院。
一回,你拿著我捏造的情事與好友戲謔,又坦白于我。我不責(zé)怪,只是不理解。你應(yīng)知我將自尊視為神明供奉,任何侮辱它的人就務(wù)必遭到重懲、放逐。你明知故犯。
即使是再牢固的情感,在自尊面前一文不值。我說。
我最后還是選取寬恕,視你為一個貪玩而不知輕重的孩子,鑄了錯,能夠被原諒。而之后也證實了,某些看似尊貴無比的圖騰,看似被你視若珍寶,而事實上卻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是一開始你不愿意承認(rèn),承認(rèn)了,自然也就沒什么了,譬如自尊。然而自那之后,你再無此舉。
你我跪在佛前,像極了一對虔誠的善男信女,來向佛祖求取未來的情緣。你我都明白,情緣是求不來的,它更像是佛祖授予你的恩惠,你只能選取理解,沒得挑的。我們總是習(xí)慣將生命視之矜貴,為了不辜負(fù),遂放肆活,渴盼走出一條雍容華貴的康莊大道,以為夠壯麗了,在佛祖看來也只但是是他袈裟上的一針一線。
我向你說與這些年來我與這座寺廟的故事,你聽后竟像個天真的孩子一般,磕三首,許愿,隨后點上三炷香。
“佛祖會聽見嗎?”你問。
“你口頭上說了,心中念著,指不定佛祖就記取了。”我答。
寺廟里鋪上了一層雪,偶有幾只麻雀落足于此,尋覓散落的草籽。一地的慘白,在麻雀眼中或許就是無邊的蒼茫,你感嘆著生命的妙趣,又問道:“你猜麻雀落在雪上,會不會留下足跡?”
我沒回答,我明白,若草率地回答了,就無趣了。那時候,我看到你臉上印著著雪一般的孤獨,潔白無暇,仿佛一兩只麻雀的落足也無法打破一般。你抬頭望向天,恍惚間看到四只鴿子飛過天空,什么也不留下,就像沒存在過似的。
孤獨亦是如此,即使近在咫尺,也無法隨手一扔不管不顧,至多也只是互相慰問,爾后,各自繼續(xù)呵護自家的孤獨。我看不透你,正如這么多年來你也沒能破我孑然一身的局一樣。只因我們對自我忠貞不二,也堅信著一個人始終無法成為另一個人的附屬,因此一向不曾再往對方靠近半步,就這么放任其僵持著。在別人看來,是兩個人的膽怯,其實,是選取。
你總埋怨我太過煽情,你見不得一絲偽善,以至于經(jīng)常錯怪,可即使如此,你仍舊寧可錯殺,不可放縱。我想,你只是厭倦了去辨別而已。生命才走了多久,就學(xué)會厭倦了!
我時有傷春悲秋之感,笑著天涯海角只但是是人們的一廂情愿,嘆著春去秋來暗示的命理中的宿命感,說著簡單的歲月二字,將過往埋進滄桑。你說我只是太過清閑,為了找些滋味的無可奈何之舉,你能在腦海里刻畫出我坐在門檻上夾根煙跟自我談天說地的模樣,任由時間流逝,花著世界上最昂貴的清閑。
提前領(lǐng)悟了不該領(lǐng)悟的,厭倦了不該厭倦的,后面的日子只會更難過,是享不了天年的。
一卷佶屈聱牙的經(jīng)文,我念與你聽,你很認(rèn)真地聆聽了,最后還是伏案而睡。似乎,眾佛的故事不入你耳,你愛聽的,還是尋常人的故事。佛只教人以佛理,卻不懂人理。好比一個滿腹情絲的詩人聽著枯燥無味的科學(xué)理論,難免昏昏欲睡。你說你只是想見我念經(jīng)文的模樣,想聽我念經(jīng)文的聲音,至于經(jīng)文記載著什么,都不重要。但是我想,這經(jīng)文必須藏了經(jīng)久不衰的人理,否則如何得以流傳至今并生生不息,佛信因果,不會做無緣無故的事。
選取在寺廟門口分道,你我沉默相對,良久。半晌,你才敢于開口。
你說,這么多年不見,你蓄了胡須,好像距上一次相見隔了一輩子。
我說,這么多年不見,你不再素顏,好像這一次相見你換了一張臉。
我猜想,你我只是還未活到適合走進對方生命的程度,我等著那一日,也不會盼,就只是等。
那日的黃昏個性長,看著你的背影,你走了好久,好久。我面朝西方,夕陽余暉撒在臉上,好像被佛光所照耀。我說,她很美,但是我愛你。
目送背影的人或許更孤獨。
2
“或許我愛的已然不是你,是我對鐘情的偏執(zhí)。”
我打開一封塵封已久的信,信擱在抽屜里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重見天日時,已積上了一層厚厚的灰。我很驕傲,就像一個喝茶人以茶杯內(nèi)養(yǎng)了一層厚厚的茶垢為傲,一個種樹人為古樹擁有無數(shù)條年輪為傲。
至今,我還以深深地愛過你為傲,還固執(zhí)地認(rèn)為你是世間最美的造物。當(dāng)時如此,此刻亦然。已經(jīng)被我承認(rèn)為完美的人或事物,就算許多年之后早已面目全非,我也不愿承認(rèn)其丑陋。幸好,這么多年,我再無見過你,也不知歲月倉促后,你是何模樣,可我也并不想明白,歲月往往會改變某些我們不想改變的,再也不見,或許就是一種幸運。
初見,我就被你所誘捕,雖知你是無意。我喜歡你黝黑臉上明亮的眼睛,你看我的時候,我就明亮起來了。也喜歡看你喧嘩中靜默看書的模樣,不染淤泥,仿佛一朵蓮勢要開到地老天荒。那一日,你如往常在窗邊看書,透過窗戶的陽光掠過你青絲落于你肩膀,照出浮游在空中的微塵,一呼吸,一顰眉,微塵就隨之舞動,我湊近你,卻也隔著好些距離,一語不發(fā)。你從書中抽身,問我是否有事。我迷惑不解,分明身旁喧鬧不止,為何為一個沉默的存在所驚擾,為此,我內(nèi)疚不已。之后你用一個比喻告知我緣由:摸黑行走的人在意另一個摸黑行走的人甚于周圍一群打火把的人。我說這是個謬論。
我回過神:有一把微塵在你的肩頭。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不會落下來。
就這樣,你我的相識仿佛是偶然,又近似注定。
之后,你我同坐,從那時起,我便認(rèn)了緣分這個理。你愛讀書的勁源自你骨子里的烈性,于我聽課之際、貪玩之際,你從一而終地沉浸在書海,我猜你是借書避世,你默認(rèn)了,但是也不全承認(rèn)。我斥責(zé)道:你避不了一世的!
然而這還不算,書中所述與現(xiàn)實相去甚遠,也驗證了你避世的嫌疑。我嫌你總貪戀童話的天真,輕信書中的烏托邦,勸慰你多看看經(jīng)世致用的書。你反駁道:本就活在俗世,若書中所寫全是赤裸裸的現(xiàn)實,還看它作甚,F(xiàn)實總歸是壓抑、平庸,我要的,卻是酣暢淋漓、自由自在。盡興!
我說:何必較真,就人生而言。
仿佛你我生命的交織無時無刻不伴隨著對于彼此信條的駁斥,然而一番折騰下來,我不曾進入過你的夢勸服你夢中皆虛,你也不曾改寫過我的史冊,如同兩個站在河兩岸的人能夠互相招手示意,卻不能為彼此易道。
又一次,你我陷入了對劉邦與項羽的爭辯?v然歷史如此,你仍對那個力能扛鼎為愛癡狂的西楚霸王愛慕不已,也羨慕虞姬,雖于四面楚歌中悄然自刎,卻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渴望那樣的人生。而我,卻更偏袒歷史的選取,也欣賞劉邦的隱忍。你見微知著將虛榮扣上我首,武斷地判定:我羨慕劉邦那樣的人生,被歷史選取,成王敗寇,為諸多才華之士所誓死追隨,為后人所傳頌。我一時無從反駁,便以牙還牙:你只看到項王的武才與多情,卻看不到他的暴戾恣睢與驕縱蠻橫。我定義你為盲目。
之后,我想出了應(yīng)對你的言辭,然而卻全無好處了,因為,如今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是更喜歡項羽的。
唯獨,詩卻是我們共同承認(rèn)的。你時有詩心,卻少有詩作,對此,你的解釋是:詩,是一時興起而作,難以承載生命之大悲之蒙昧,經(jīng)不住細看、久看,就像你于情緒沉悶時于江面大吼,逞一時之快而已,之后,你便開始嘲笑此舉幼稚,開始追悔莫及。對于你的解釋,我無法做出批評,我明白,這不分對錯,只關(guān)乎選取。至今我仍記得你唯一的詩作的前兩句:
上帝又在哭泣
為我們的初遇感動掩涕
我偶有雀躍的詩心和不死的情懷,便另做一首與之呼應(yīng),其尾便是:
一念之間,滄海桑田
你我來不及美如初見
于你而言,上帝只是一個捏造命運的裁縫,我們的行軌由他一針一線編織,就像東方世界的佛,只但是一個教人行善,一個教人忍受。我卻當(dāng)了真,我將其約等于一個謬論,上帝只會冷漠地看著我們于世間歷經(jīng)悲歡離合,在一切都被他安排好之后,他便將這錦繡華服一扔,冷眼旁觀。相比之下,佛就顯得慈悲,至少,他會度化。
你說:何必較真,人生如此,又何況一首詩而已!
算是回敬。
偶有一次,你看書感嘆書中人物一生波折起伏有余,問我:如果給你七十年壽命,你如何度過?良久,我才答道:
假如我有七十年壽命,我要用十年換取一雙永遠澄澈的明目,用十年換取一個顯赫的家世,用十年換取一副絕世的容貌,用十年換取一位靈魂伴侶,用十年換取一顆世俗的靈魂,然后用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去揮霍這些。
你忍俊不禁。笑我浪漫有余,卻異想天開。
我沉默以對,又說道:既然是假設(shè),勢必要異想天開,這一生已然是如此,下一世就脫胎換骨。
于一個普通的下午,你向我說起了你的一段情事,只因之后分校,便順其自然斷了,你也無心戀戰(zhàn),拋下前塵遁走。多么瀟灑的靈魂!你得知分道揚鑣后,他陷入俗流,墮落,從此一蹶不振。你不齒談?wù)撍指袊@世事詭譎,一點點嬌縱,分毫懈怠,就足以將一個費盡心機歷經(jīng)千險修煉而成的仙人打入凡塵。你懇求我:你要永遠持續(xù)這顆桀驁不馴的靈魂,切勿向世俗屈尊,萬一有,也不要讓我明白。
我頓感深重,想不到在你心中,我是一個如此不落俗塵的存在,不食人間煙火。又倍感沉重:舉世濤濤,人活一世,要一向持續(xù)初心,不受污流侵蝕,談何容易!
我由此想到另一個女人,多少年,我奢求的不多,只是想在她心中,我不與他人同流合污,以一個獨特的存在。我不敢說與你聽,怕你見著我卑賤的一面。
你欲將我送你的戒指退還于我,再也沒有比這決絕的了。卻又不忍見我,便傳訊于我。我不多言,只叫你若不喜歡,那便扔了罷。并告訴你:
我就愛你一次,僅此一次。
我不知你是否扔了,直至今日,雖明了你的決絕,卻始終心存殘念:你不忍,將其收起。之后,我們再無見面,偶爾遇上,也當(dāng)做陌路人。
我們還處在要做一些讓我們將來或后悔或不堪回首的事的年紀(jì)。之后,我后悔此舉,你是個不甘安定的人,有怎會輕易被一枚小小的戒指所囿!我明知故犯,不是一時情急,而是不甘心罷了,就像餓了許久的人面前有一桌色香味俱全卻暗藏毒物的滿漢全席,半信半疑地牛飲而后快。少年的心,總是悸動的。
之后,我離開了家鄉(xiāng),一點不舍也不曾有,不僅僅如此,還萌生了怨鄉(xiāng)情結(jié)。
故鄉(xiāng)是個是非之地,而我卻不是個尋是惹非的人。
我從信中拿出一封信和一縷頭發(fā)。信和頭發(fā)都是你贈與我的,你將信封交與我時,叮囑我:信須親啟,至于時間,你隨意。多年來,我?guī)追雴⑿,卻又打消了念頭。如今,信封上覆上一層厚厚的灰塵,我掂量了一下,比拿到信時,整整多了一千天思念的重量。
我打開信,信中寥寥數(shù)語:
我欣喜你這頑桀的生命,深入骨髓。我獨身赴你這一趟花事,一生無悔。
我微笑將信裝回信封。走近燭臺,將你的一縷青絲焚盡,再也沒有比這更輕易的事了。
青絲燃燒放出魅惑的紅色。猶記那天陽光撒在你青絲上,反射出紅色的光澤,也如此刻這般魅惑。如今我才明白:摸黑行走的人在意另一個摸黑行走的人甚于周圍一群打火把的人。這并不是一個悖論。
這段感情未曾被人拾掇起,還未誕生就已死去,只因著我的執(zhí)念,竟茍延殘喘了一千天,如今,是時候壽終正寢了。
3
“對你的情感就像感冒,來得快,去得也快。”
我還要花多少墨水去敘述你,你簡直太無足掛齒了。你這一顆塵埃,我本無需去惹的,如今回想起,務(wù)必再挨上一刀,才知情知的覆滅能有多痛。
你不如那位,舍身又純粹是那位,她于我而言是堵在喉嚨似癢還無的禁忌,而你,我能夠大方談?wù)摚皇敲看卧挼阶爝,卻又不知說些什么,歡喜你一場,竟對你一知半解。
在佛祖的袈裟上能夠分明地看清,你我的行軌是兩條永無交集的針線,同等質(zhì)地,色澤各異。我嘗試著裂帛,好讓佛祖能夠再次縫紉,把我們的行軌交織得密不透風(fēng),然而,可擋刀劍阻妖魔的袈裟又豈能被我撕裂。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遠去,交織在眾人的行軌里,直到我再也看不見你。
途經(jīng)一場波瀾壯闊而無果的情事,我已是倦極,再無氣力去追逐,再無胸襟去容納。
我從來就明白自我這顆心本來就不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反而我明白它很嬌縱,所以我才一向不敢拿它試毒。
原諒我的不作為,少年鼓起要去追逐理想中的美的勇氣,卻在情路上狠狠地拌倒,摔得面目全非,這不足以成為借口,我明白。但我只能怨你出現(xiàn)得太早,仍記得情書里的那句話:
對的時間就是在你在寒風(fēng)中冷寂的時候雪中送炭,對的人就是他的炭夠你取暖。
這句話原本是寫給你,然而琢磨下來,是寫給我自我的。
我不忍讓你看我狼狽的樣貌,遂裝成瀟灑地拂袖而去。只是不知,這佯裝的瀟灑讓你無多愧疚,還是被你理解為我對你生命的不屑與無所謂。我拿你當(dāng)個天真的孩子,愧疚,其實是空穴來潮的。
有時候,你以為別人會在意會于心有愧,可其實別人根本沒放在心上,反倒是你,一向耿耿于懷。
在這之前,我與故友談及此事,我拿感情的專一戲謔,她卻反駁:你既然喜歡她,心里就不能夠有其他的女人!
命題從而轉(zhuǎn)入對你的探討,我說:憑什么,我喜歡她又如何,我與她之間并不存在承諾枷鎖。她又能給予我什么。
如今想來,大錯特錯,鐘情,是對自我的堅貞不二,無關(guān)承諾;而在感情中的圭臬,是布施勝于索取。
在這之后,她勸慰我道:她如果愛你,就會來找你。
飄過你一場,我只看你一眼,問候你一句:你是否肯與我同行,你不肯,我也不多作邀請,因為,愛從來就是很叛逆的,別人強迫不來,自我也控制不了。
我學(xué)會:情事,能夠長篇累牘,也能夠只言片語;能夠遍體鱗傷,也能夠全身而退;能夠醍醐灌頂,也能夠心有靈犀。
我愈來愈不懂愛的含義了,從前求得一個定義,如今口中念叨的,皆是不成篇幅卻一語中的的情知。
愛,你說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因為你根本就不明白愛是什么。
三月的天書無人翻閱,四月的天空如何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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