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間臥底》讀書筆記

　　前言 縱火者

　　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一種表達體驗，居然是如此地流暢，好像人生里之前度過的所有日子都突然返身回來找我，它們蜂擁而至，爭前恐后要從我的記憶的那條狹窄之門里擠進來，它們都想成為被記下來的只言片語，唯恐被遺忘。

　　是啊，這一切都太容易被遺忘了，就像我的臉被一個個日子洗刷著，慢慢變得不再光滑，一天天鍍上了沉重的顏色，刻出溝壑，我都已經不再是曾經的我，而那些曾經只屬于我的日子，它們的確會慌張啊，怕成為無主的故事，無人再講述，也無人來聽。

　　我們那時的小小年紀是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的，于是后來幾乎沒有人再提起過這事兒，好像那場大火從來沒有被點燃過一樣。

　　后來釋然了，生活的電光火石都是真真切切的，只是有的靈魂生來就敏感易燃，在別人的回憶里不過一縷青煙，在他的生命里便成了燎原之勢�？晒适略谀莾�，如同日子早撂那兒，能添枝加葉的也無非是多愁善感幾許。

　　他點起的那把火，是一代人無處可逃的傷春悲秋，生命里時時刻刻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罷了。

　　上輯 你兒時的每一個夢我都去過

　　我見過你在海面上駕駛一列私人火車往返于少年時代和今夜一次又一次直到汽笛啞了你也不再唱歌窗外都是后退的風景

　　外婆醉酒

　　“酒 笑 淚 ”這三個字本來就很有故事。

　　我已經過世的外婆曾經喜歡喝酒，她壯年守寡一生坎坷，可是一喝醉了卻止不住地笑，望著所有人不停地笑，笑得眼淚都止不住。

　　我已經過世的外婆曾經喜歡喝酒，她壯年守寡一生坎坷，可是一喝醉了卻止不住地笑，望著所有人不停地笑，笑得眼淚都止不住。

　　第一堂課

　　據(jù)說記憶是存在人的大腦上那些無數(shù)高低起伏的皺褶里的，記憶越多皺褶就越細密，那我的腦子一定是滿臉褶子的，有一副未老先衰的表情，那里實在是藏了太多的東西。

　　無明的風暴

　　那時候這種事兒并不很稀奇，我童年記憶里的人，大多是血脈賁張極其容易激動的樣子

　　所有過分集聚的饑渴欲望，在一瞬間爆裂傾瀉了之后，我的身體所陷入過的那種突然讓人自暴自棄的憂愁。

　　親愛的爸爸

　　我當時便明白了，了不起的是導演這份工作，不是我，我必要鞠躬盡瘁于這份工作，才對得起那么多看得起我馬某的角兒。”

　　我突然感覺他的手特別地溫暖，滾燙滾燙地握在我的手里，那灑滿了一屋子的紅色燈光竟然亮了許多，我突然就有種奇怪的感受，昏迷的父親，這位給了我血肉生命的人，正在通過他的手，將他所有的暴烈的能量，他一生的信仰和熱愛，他的智慧和知識，源源不斷地傳輸給我，贈予給我。

　　那一夜發(fā)生的一切我相信都是真的，從此他成了一個特別和善的人，總是拄著一個拐杖，微微笑著看我，像個沒有原則的土地爺爺一樣慈祥。

　　一個有用的人，必須是自己成就自己的。

　　前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父親左手腕上并排戴著兩塊手表，很好奇問他為什么，爸爸笑說：“沒什么，它們都還在走啊，走得很好，我不忍心在它們之間做選擇。”我聽了禁不住要去抱這個老頭子，真心想要擁抱他，好好謝他，他總是潤物細無聲地指給我看這些樸素溫厚的情感，自己卻渾然不知。

　　白色迷宮里的禿頭

　　長大以后，想起當時小孩子并不懂大人工作的艱辛，那幾個智障的大男人也許因為我們的調皮更是厭惡自己本來就沒什么快樂的生命，就非常地痛恨自己。真希望他們能瞄得準些，希望那洗衣刷可以穿過記憶打到我現(xiàn)在已經禿頂?shù)哪X門上。

　　小鴿子

　　平凡的生活總會歸結于柴米油鹽，可我更希望生活是另外一番樣子。教外國文學的王老師是我特別喜歡的一位老師，年過50，卻依舊氣質非凡，端莊大方。老師講起自己和愛人的瑣事更是讓人羨慕不已。有一次，老師在家里做家務，嫌棄愛人不幫忙，愛人卻說：“我做也做不好，還會惹你不開心，不如我給你吹口琴吧?這樣你能開心一點嗎?”老師把這件事情當做一件小小的瑣事來講，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記憶。生活的樂趣，在那些內心富足的人身上會保留的更久，因為他們比起普通的生命，更經得起現(xiàn)實的消磨而不丟失生活本身的價值。

　　我實在無法確認坐在柜臺后面那個面無表情的女人是不是小鴿子了，只好胡亂點了碗面悶頭吃，味道還行，算那種原汁原味的上海市井味道，但也就不過如此了。

　　我實在無法確認坐在柜臺后面那個面無表情的女人是不是小鴿子了，只好胡亂點了碗面悶頭吃，味道還行，算那種原汁原味的上海市井味道，但也就不過如此了。

　　生活是如此細碎濕潤，就像夏夜肌膚上的一層細汗，若有若無，卻實在黏膩無從擺脫。所謂長大成熟老去，不過就是在這無盡的瑣碎里漸漸生銹的過程，銹在一起，銹成一堆，鐵石心腸面目模糊不分你我。成為英雄不過是男人的一時幻覺，不可一世卻也不可一生一世。記憶里那段英雄美人的故事，如今還是交回記憶里去吧，彼時彼刻的一切已經圓滿，再不必追尋。

　　三個瘋子

　　那時你年紀小不懂，我們都認識他，你說的那個一直在翻垃圾的男人原來是個鋼琴家，‘文革’時候被造反派切掉了兩手的小指，當著他的面扔到了那個垃圾堆里，他從此便瘋了，直到死，每天都在想找回他的手指。

　　學校門口的拾荒人

　　我后來大一些，漸漸了解了曾經身處的時代，才算理明白了這個故事背后悲傷的邏輯。這棟豪宅原來一定是屬于這位老婦人家的，大約是在“文革”開始前后被擄奪了去，然后充公成了我就讀的這所小學的房產，而她就在家門幾米開外扎了下來，即使被剝奪了所有家業(yè)，甚至尊嚴，淪落到要靠拾荒為生，也一直不愿離開自己的家，就在不遠處等著，等著這國家終于回復公正理智的一天。唉，這是一種多殘酷的守望啊，這顆傷痕累累的心又該多么倔強，才能忍受得了這樣的滄海桑田之苦。好在她終是等到了，許多的人在那場浩劫里，身名俱裂，灰飛煙滅。

　　第一個洞

　　整整十年的時間，人們大約早習慣了這樣在黑暗里豎著耳朵的日子，小孩子也一樣，早都被培養(yǎng)成了冷酷的業(yè)余特工。

　　這是我生命里第一個洞，一個我自己怎么也無法織補起來的洞，這個如同鐵板一塊的堅硬世界，在小小的我面前，突然就漏出了一絲破綻，從此再也無法自圓其說。

　　青野的故事

　　想到這里，心里特別酸楚，再看著在整理剛撿來的廢紙的青野，心里充滿了歉意。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感覺特別抱歉，只是突然明白了這個世界，原來是不公平的。

　　我再也沒有遇到過我童年的這個朋友，我們依然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里，就像兩顆彈子，曾經在小陰溝里快樂地沆韰一氣，后來被一只大手掏了出來，便面對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賭局，輸贏原是那只大手的選擇，只可憐兩顆小臭彈子，在這個不平的世界上，各自只那么一彈一滾，就滾遠了。

　　戰(zhàn)斗英雄肉團團

　　肉團團被打得厲聲慘叫，那幫孩子是把他當作真正的階級敵人對付的，電影里有的各種逼供手段都用上了，他們把他五花大綁，衣服早撕爛了，耳光扇得雨點一般，還拿濕的毛巾抽他，好樣的肉團團始終就是沒說出我們的藏身之地。打到后面他反而豁出去了，高聲罵著，還把嘴里的血水吐在他們身上，也和電影里的英雄人物干的一模一樣，自始至終都沒有望過來一眼，他知道我們會在門縫后面看著這一切，他揚眉吐氣地在我們面前展現(xiàn)出了一個英雄好漢全部的硬氣。那些小壞蛋打紅了眼，還要學著“文化大革命”里斗走資派的法子，把幾塊紅磚用繩子綁了掛在肉團團的脖子上。這事兒終于讓一個過路的中年人看不下去了，大約是想到了自己曾經受的罪，他大吼著把那些孩子喝退了。

　　小鳥和神兜兜

　　再見定是萬難了

　　人生的列車繼續(xù)滾滾向前，我們似乎都只關心著自己的前路，心想著總會再見的，只潦草招了招手，根本就沒打算要好好告別。

　　我認得他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也認得我，此時正無限溫柔地望著我，等著我喊出他的名字，微微笑著，好像他一直在那兒等我相認，已經等了半輩子。

　　觀音老師

　　我是一個幸運的人，遇到的老師都是值得稱贊敬佩的老師。小學時的班主任，鄔玉蓮老師，只和我相處了三年卻給了我很大的影響。小升初那年，我生病住院沒法去學校，老師將復習資料每天都放到門衛(wèi)處，媽媽每天去幫我取;幫我領住校的補貼金;為了我能去好的中學而想辦法;因為一本弄丟的練習冊和書店的老板打包票說信任我……老師對我的信任和尊重是我在童年時期最大的收獲，讓我可以自信地走入下一個階段�，F(xiàn)在十年過去了，我已經大學畢業(yè)了，談起這些事情還會淚目感動，人與人之間的牽掛和影響能伴隨我成長的十多年，還可能更久。9.5號開學之前一定去看老師。

　　后來在廟里看到觀音菩薩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這世間如果有一種守護神，會毫無道理地為笨拙的小孩守護著童年，護著一份天真，那我的守護神一定就是她。

　　后來在廟里看到觀音菩薩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這世間如果有一種守護神，會毫無道理地為笨拙的小孩守護著童年，護著一份天真，那我的守護神一定就是她。

　　論雷峰塔的倒掉

　　我才突然明白了，潛移默化里榜樣的力量。

　　玩偶奇遇記

　　那時起，我便決定了，長大后不再讓任何人擺布，只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童話

　　我最近在想，要怎樣才能不被生活所消磨最后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市民呢?我最先想到的是生活富足，富足可以讓我不再去想著100塊要分成幾部分來花，也就會去掉很多煩惱�？勺罱�我又發(fā)現(xiàn)好像不是的，有了100塊的時候，我會希望有1000塊，有了1000塊的時候，還會想著1萬塊�？晌覜]有1萬塊該怎么辦，生活的煩憂，斤斤計較的生活還會找上門來�？磿�想到之前的老師，我又覺得，內心的富足好像更是一個長久的目標，求諸內勝過求之外，金錢可以輕易被消磨，屬于你自己的感動和愛會更堅固一點，陪我走完，漫長的消磨和短暫的人生。

　　一個人無論多偉大，作為一個生物茍且活著的基本規(guī)律都類似，每個人都是由天真孩子成長為顧慮重重的成年人的，這種從透明到渾濁的過程都是一樣的，安徒生一定也混蛋過，他一定也在少年時代有過那種要和天真純潔一刀兩段的念頭，像個沒頭蒼蠅一路跌撞著想要去轟轟烈烈地擁抱生活，即使生活像婊子一樣骯臟無情。

　　一個人無論多偉大，作為一個生物茍且活著的基本規(guī)律都類似，每個人都是由天真孩子成長為顧慮重重的成年人的，這種從透明到渾濁的過程都是一樣的，安徒生一定也混蛋過，他一定也在少年時代有過那種要和天真純潔一刀兩段的念頭，像個沒頭蒼蠅一路跌撞著想要去轟轟烈烈地擁抱生活，即使生活像婊子一樣骯臟無情。

　　天快亮的時候，突然豁然開朗，也許那些童話本來就不僅僅寫給孩子們的童年，他早就為我們所有讀者長大之后的第二次閱讀而設下了伏筆，他為我們曾經柔軟的天真希翼而寫，也為我們如今歷經風雨之后的嘆息而寫;這就是他的方式，他寫那些飛升旋轉的肥皂泡，寫下五彩絢爛，同時也沒有忘記寫下破滅。突然就覺得很感動，帶著這樣的念頭再看他作品，竟發(fā)現(xiàn)其中滿是寬厚。原來他是為了每一個讀他的童話的孩子之后波瀾起伏的一生而寫，原來他筆下的殘酷和破碎，僅僅為了守護一個“真”字，真實和天真這兩個詞共有的那個“真”。正是這份難以覺察卻不曾磨滅的“真”，陪我們一起長大，教我們直面生活，真正身處現(xiàn)實，勇敢地和所有黑暗同生共存。他孤獨一生，卻將專注柔情都獻給了自己的熱愛，也告訴了這個世界，在毫不矯飾的痛苦里，也終究存著慈悲和愛。

　　有種人就很是善于用自己的冷漠給別人上課，并自以為是地認為有資格做這個操蛋世界的教導處主任，前文提到的那個書記就是這樣干的。安徒生怎么想的，我的確不知道，但我知道安徒生一定不是個“操蛋世界的教導處主任”，我深深地相信這一點。

　　人間臥底

　　我本來應該成長為一個怨毒的人，每個懷才不遇的失敗者都有資格這樣做，但幸好我沒有。

　　我終于明白，一個真正成功的loser必須是不動聲色的，活在世間，像個臥底。

　　春來君知否

　　。站在池塘邊，有些鳥兒被驚動了，紛紛從身邊的蘆葦叢里飛起，有的飛到天邊去了，有的落在了池塘邊的樹上，夕陽已經西斜，塘里一池春水微微皺起，唯有岸邊一條半沉沒的水泥船的船艙里的積水，像一面完整的鏡子，倒映著晚霞的顏色。一切都美極了，悄然無聲，也無人和我分享這一切，突然感覺特別地孤獨，心中積郁的惆悵就這樣悄悄彌漫開來，轉瞬間就攫取住了我，這是種可以用文字清楚描述的感受，哪怕是在那時，我還是個嘴唇上胡須柔軟稀疏的少年，我好像也曾經在給朋友的書信里，描述過類似的青春惆惘。

　　從那天起我突然就明白了，只有我自己，這個叫做“我”的人，才真正有資格驅動我的身體我的眼睛我的靈魂去完成一場表達，只有我自己的感受，才是這個我身處的世界里唯一可以確信的東西。

　　從此之后，無論是什么載體，一張畫，一首詩，或者一段文字，但凡它是我的作品，它便是孤獨的，孑然一身無所依傍，在它和這個世界之間，唯一的通途便是我，它的來處和去處，都是我。無所謂狂妄，這事兒本來就毫無理性可言，無可評判，因為無可取代。天地間不可能有另一個我，我就是那棵樹，唯一的那一棵。

　　你兒時的每一個夢我都去過

　　你兒時的每一個夢我都去過

　　我覺得完美的人生，是在少年時期就很老了，有一顆多愁善感、滿是抬頭紋的心，然后他慢慢長大，慢慢變得越來越年輕，年輕得像個無所畏懼的混蛋。而我如今已經足夠老了，足夠混蛋了，我才決定要把這一切寫下來。

　　下輯 另一個人的青春

　　你不該偷看生命，這本悲欣交集的書

　　直到大家都休息了，走廊里只留下我和十九個蓋了紅塑料蓋子的白色痰盂。窗外傳來知了的聒噪，聞著那些紅色塑料蓋子下令我自卑又氣餒的味道，至今記得那種深深的失敗感，甚至覺得那白色的痰盂將一輩子粘在我的屁股上了。

　　寶寶衫

　　小時候就想長大，可長大有什么意思呢?聰明得像個嚴絲合縫的笨蛋，世上所有天真爛漫的事兒，喜歡歸喜歡，都是嘴上說說的，心里卻早都不信了。

　　廣電總局的憂傷

　　如今回憶起來這個活兒可真是不簡單，有點神秘主義色彩，和在人間找一個情投意合的伴侶一樣需要運氣。

　　我是一只小老鼠

　　很多年以后，我還做過一個噩夢，我夢見自己就是那只小老鼠，在無數(shù)的雨點般跺下來的腳里，拼命地奔逃，煙塵滾滾，四面楚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逃掉，就這樣一直在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再后來，我才知道我們都在跑，這世界上誰也逃不掉。

　　偷了故鄉(xiāng)

　　還有我特別喜歡的沈從文先生的《邊城》，那種甜蜜又驕傲的絮絮叨叨，總覺得是世上最美好的一種臭顯擺。

　　只可惜我只有一個家鄉(xiāng)，我出生在這兒，長在這兒，我充滿戲劇性的一家人都在這兒，我所有經歷過的平凡或者不值一提的事兒都發(fā)生在上海，長大以后可以吹噓的所有光輝歲月，以及那些見不得人的苦逼日子都消磨在了這里。沒有任何選擇，這就是我的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和人終有一別，就像我從未離開過故鄉(xiāng)，但故鄉(xiāng)還是離開了我。那些我曾經經歷過的故事，都早就失去了坐標，變成了記憶里無法確定的方位。

　　蒲公英之夜

　　然后就發(fā)生了我至今難忘的最美妙的一幕，就在我一個人仰著頭望著天空，焰火禮炮還在持續(xù)的時候，突然我頭頂上方的空中，一大群降落傘從黑暗的夜色里漸漸地飄落下來，非常地緩慢，就像我很多年后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懸浮在海水里的密布的水母，在夜風里飄然而至，有時就沉沒在黑暗夜色里了，有時又被背后的某個焰火照亮，成為密布的神秘剪影，很慢很慢地向我籠罩過來。

　　秘密樂園

　　后來曾有人諷刺我“充滿了表演欲”，也許他是對的，守得住的寂寞和無人觀賞自生自滅的花兒一樣，一旦日后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只聽上去卻便無端地顯得更神秘高貴一點，有點像這篇三十多年后才寫的童年回憶。如今才知道一個“深刻又隱忍”的藝術家必須是守口如瓶的，可惜晚了，心里話早都一五一十地坦白完了，也漸漸不稀罕做個“深刻”的藝術家了。

　　肝炎歲月

　　青春里的一切總是小題大做的。后來才明白，原來正是這些深深淺淺的痕跡，才成全了我。

　　尖叫，圖書館，蒙克和陌生人

　　突然就想寫下些什么，為了紀念我第一次遇到蒙克的那個夜晚，和那個無意中指引過我的圖書館老師。也為了紀念所有那些路過我身邊的人，那些至今陌生的，和曾經相知過的，那些不該忘卻的生命里的呼吸，感受，那些痛苦，還有愛。

　　長大成人

　　人突然長大的一瞬間是各式各樣的，原因也各不相同，因為失戀，因為失望，或者是失去了自己，又或者僅僅是那一刻到了，必須長大了，沒什么道理可講。時間和時間之間有一層胎衣，我看見過無數(shù)的年輕人在無數(shù)不同的位置穿透了這層薄膜，他們來自不同的母體，懷著不同的童真，帶著濕漉漉的憤怒和詫異，最終都降生到了這個最現(xiàn)實的世界，成為了差不多的大人。

　　一次次告別，會讓人習慣懷揣著某種別緒離愁，行走于世，無論美好或者糟糕的經歷，都學會了心存痛惜，珍重安放，因為知道終有一別。于是，所有曾經一瞬間被奪走的，又一點點被討回來。這失而復得，是長大成人的慈悲。

　　有病

　　那些凌駕眾生之上的才華，如果只會讓人變得自負冷漠和對生活充滿了距離感，那還真不如只是一個溫暖的凡人，活在人間煙火里，和所有有情有義的生命混為一談。

　　五個工作室

　　我這潦草荒唐的人生真像是一場負氣的遠行啊，從來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去下一站，卻只想著要離開，一站一站漸行漸遠，直到都忘了來處，只能埋頭一路向前。上路的時候心里曾想著再不要回去了，后來卻發(fā)現(xiàn)的確也是回不去了。那賭氣漸漸成了無主的怨懟，時間長遠，所有說過的狠話氣話再也無處安置了，便只好隨手一扔，隨便忘了。

　　火

　　那天起，我變得偷生了，開始想要認真地活著，把生命里每分每秒都用得善始善終，因為懂得了自己的幸運。知道了再漂亮的事物里也裹挾著命運，誰也無從逃脫，理想再美生命再豐盛不過云煙，焦枯之前且遠遠由它慢慢燃著，不再急著火上澆油，任其點著吧，你我不過都是這一場燃燒，得照亮一日便是一日，存溫暖片刻便值了這片刻。一切當做如是觀，不必再深究。

　　Post-Credits Scene“你和我”

　　。有時，我覺得藝術也是如此，相對現(xiàn)實生活來說幾乎毫無作用，只消磨了自己，但是我們還是要充滿熱情，充滿愛意，因為我們的確別無選擇。

　　曾忽發(fā)奇想把自己寫的文字里的每一個“我”字都除去，卻發(fā)現(xiàn)所有意思都無處出發(fā)了，堆滯于張口結舌的困境，如果沒有“你”字，所有意義又都將無法抵達。他、她、它，都是被評述的旁觀者，“你和我”才是有情生命在世上的支點，所有情感表達的開始和終結。

　　人不再年輕了，不再相信這個世界了，才會變得尖嘴滑舌，旁觀者一樣刻薄地評說眾生，帶著壞笑，像我曾經那樣，所幸的是我后來返老還童了。

　　漸漸發(fā)現(xiàn)，一件事物或一個人，某一部分好到不可思議，那一定是因為它根本別無他用，或是有某些隱秘的嚴重缺陷。這是一種微妙的生命能量守衡，不會錯的。

　　別相信生活永遠會有激情，我們和永恒的交集，往往只有一個點一片刻，無論予愛情或予理想，應懷有獻祭般快意無悔，唯有那一刻生命不曾感覺消磨。

　　最終，所有笑容尷尬、四肢不協(xié)調的少年，都會成為風度翩翩妙語如珠的成年人，不會再犯低級錯誤，過著乏味的寵辱不驚的生活，然后突然覺得整個青春的冒險就像一場期望過高的旅行，實際上無所收獲。回頭再看自己的尷尬歲月，倒顯得生動起來，想到這兒，突然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

　　創(chuàng)作是天生多情的人的一種救贖，由此同樣可以擺脫疲老肉身，靈魂永遠如同少年懷著無恥柔情。

　　不可思議的風景都在最遠的他鄉(xiāng)和最幽深的心里。我們之所以要旅行，要離開溫暖的家，離開表面的生活，只是為了去見識它們。你知道，那些美和壯麗只為了等待你而一直存在，而風餐露宿日夜兼程值不值得，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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