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這片土地的時候,館門口的鐵樹開了花。從未想過,我當(dāng)時會迫不及待地逃離一個地方,逃離一段生了根的歲月。我回過頭去,仿佛又望見了那場大火,金色的火苗一點一點地從館旁的小道深處蔓延開來,滾滾的濃煙包圍了生命與那個冬天狹小的縫隙,氤氳了整個天空。
——凌雁云
“我很后悔我選擇了逃離,可罪惡的本性卻讓我做了與天理相悖的決定,這是我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如今我回來了,竟看到了文化館的重生,各種心情交織在一起復(fù)雜得無以言喻。上天似乎對我還心存眷顧,還能讓我在有生之年看到這個‘家’的繁榮興盛。”79歲的凌雁云在她的記事本上寫下了她的回憶感悟。
我是記者小譚。這是個月朗風(fēng)清的夜晚,作為一個晚輩,能感受到開化文化的繁華,莫感榮幸。我坐在凌奶奶身旁,聽著她述說新中國成立后她們這些文人的奮斗史,伴著熟悉的《雨過天晴》,我在歷史的洪流中漸漸地陷入了沉思。
凌奶奶記
【兒時】
這是我的故事。
五歲的時候依稀可以記得有那么一天,媽說是要我一輩子牢記的。這一天,我看到窗外一派喜慶的場面,比過年還熱鬧。這一天是祖國的生辰,那時的我還沒有這種意識,其實也不知道在開心些什么,只是跟在大家身后亂跑傻笑。似乎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媽開心,一周中買了三次葷菜。也許就和哥說的那樣,好日子來了。
受家庭熏陶的原因,兒時我就對書籍有種特殊的感情,所以和別的孩子不同的是,我顯得就比較安靜,喜歡沉浸在書的海洋中,久而久之,我會聽到鄰居家的阿姨說,“這孩子,有種不一樣的氣質(zhì),說不上來”。
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我第一次站在山上俯瞰詹家大廳內(nèi)的文化館,那一年我九歲。被群山環(huán)繞的文化館,孕育的不僅是鐘靈毓秀,這是我對它的第一印象。進入其中,我就被愈深愈濃厚的文化深深地吸引住了,各種書畫呈一字排列開來,我還欣賞了一些舞劇,這是農(nóng)民劇團排練的,都是先前沒有過的新事物。
我真幸運,可以讀書上學(xué)接受文化的熏陶,好日子真的來了,人民的基層文化生活恢復(fù)了正常。我們?nèi)玢宕猴L(fēng),開花的文化事業(yè)猶如新生的嫩芽般生長起來了。
【中學(xué)】
這一次,我是站在學(xué)校的窗臺前眺望東北角的文化館的,它被搬到了天香書院。這時候,似乎全縣都沉浸在文化活動的高漲熱情中,我感到內(nèi)心充滿了前進的動力。出于偶然,學(xué)校開設(shè)了一些興趣班,我憑借著莫名的直覺選了沒有任何基礎(chǔ)的曲藝,可能這其中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出自我對文化館生活的歆羨吧。然后,懷著一股激情,我便開始了我的藝術(shù)生涯。這,也許冥冥之中就注定好了的吧。
錢江源頭上一直回蕩著渺茫的碧波,文化館新編了一支舞蹈,《船娘·喜嫁》,透過教室的窗戶便可以看到。而我在唱著還不成調(diào)的戲曲,心中在想著將來為文化館的發(fā)展貢獻(xiàn)自己的力量,因為我一直相信“文化是一切的基礎(chǔ)”。
這是三大改造之后的新社會,步入社會主義社會的那一年,我二十歲。
【青年】
1957年,我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決心為文化館奉獻(xiàn)我畢生的精力。下半年時,文化館要編排一部反映農(nóng)村合作化優(yōu)越性的睦劇《雨過天晴》,我演女主角。這一天我本該是要去拜訪未來的公婆的,而文化館卻通知我說要臨時加演,我只得從金村趕到華埠,全程四十多公里,我是走下來的。當(dāng)時我已是精疲力竭,可又看到不遠(yuǎn)處那依稀的燈光,搖曳得那么可愛,我又感到渾身滿是力量。信仰的力量,我篤定著我的信仰,我的信仰就是文化。
【夢魘】
十年,夢靨。
可我卻在逃離,和我所謂的新生家庭在另一個安靜之地“坦然地”度過了這十年,在回來的日子每每想起就會日增慚怍。離開的那一天,我站在石橋上,我以為是永別了,罪惡的拋棄。天空還是極其深遠(yuǎn)的蒼涼,似乎只有芹江還在靜靜地流淌。偶有一絲絲炊煙在空中盤旋升起,卻又很快地消散。
那時我以為只是一場夢。
懷著悔恨,不得不聽從父母和丈夫的命令,我只好與我的摯愛訣別了。
——凌雁云《回憶錄》篇三
【回歸】
改革開放后的新時代,我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回來看看;貋淼倪@一年,我四十歲。
其實在可笑的被迫逃離的生活中,我一直在關(guān)注著文化館的生死存亡,我和好友周珍梅一直在通信,她告訴了我很多。她比我幸運多了,能一直堅守在她的夢想之源上。1980年的時候,她寄了一些照片,我視其為珍寶一樣收藏著。有一張照片背面寫著1980年文藝團隊合影。她說,“文革之后,大家并沒有灰心喪氣,而是重振旗鼓。1978年,我畢業(yè)的第二年,文化館的孔蘭芳老師就帶著我去浙江歌舞團學(xué)習(xí)。每次有專家來縣里聽課,館里也會請我們一起去聽講,幫助我們提升業(yè)務(wù)能力。”
更讓我感到欣慰的是,這個“家”沒有因為我的背棄信義而疏離我,而是讓我重新加入了她們,真的覺得很幸福。
·現(xiàn)實·(小譚感悟)
《雨過天晴》結(jié)束的時候,79歲的凌奶奶滿意地閉上雙眼在沉思,我卻覺得過了很久,末了微微一笑。緊接著響起開化龍頂形象歌《家鄉(xiāng)有支飄香的歌》,讓我感慨萬千。
這百歲的文化館見證了開化人民艱辛創(chuàng)造出來的事業(yè)足跡,深入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將開化的基層生活步步夯實,而凌奶奶則用她的一生見證了文化館的變遷。如果沒有他們那代人的辛勤耕耘,哪有我們今天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呢?
愿美麗的歌聲永遠(yuǎn)縈繞在錢江源頭,我們感動,不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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