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元宵節(jié),太幸福了,不說齊鳴的鞭炮和禮花,也不說各種各樣的元宵和湯圓,單說民風民俗吧,就可以成為一首詩一首歌了啊!
家家戶戶掛起了各種各樣的紅燈籠,白天可以成群結隊坐高鐵去看冰雪大世界,晚上,吃著各種水果干果看元宵節(jié)晚會,家家戶戶的歡笑聲會傳得很遠很遠。
這是我的家鄉(xiāng)的今日元宵節(jié)。
可是,六十年代的元宵節(jié)是什么樣子的呢?現(xiàn)在我就講講,先準備好紙巾,眼淚不會留情的。
那是個永生難忘刻骨銘心的元宵節(jié)。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父親還沒有最后的平反,就身體已經(jīng)不好了。家里的一切都交給了母親。那時我家的元宵節(jié)沒有元宵,沒有好吃的,有的只是為全家人為生計的奔波。那一年的元宵節(jié),我家沒有做飯的燒柴了。母親只能帶領我們?nèi)齻孩子去山上拉燒柴。
既然叫山上,就一定是有坡度的,那坡度有的地方達到45度,一個男人駕轅尚且駕馭不了,一個有著心臟病的女人,不就是蜀道難嗎?
那時我們都小,幾歲的孩子是不頂一個人用的。母親就和鄰居的一個叔叔說:“我們能不能和您搭伴一起去,好有個照應?”
母親之所以求他是因為他和父親關系不錯,即便父親在反省室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把我們忘記,時不時地偷著幫我們。比如有一次,我和姐姐到井上去打水。那時的生活比較艱難,就是個人家的壓水井也是沒有的。離家二百多米的供銷社院子里有一口大井,是最古老的那種轆轤的水井,需要把水桶系到繩子上,然后搖著轆轤,讓水桶下到幾十米深的井底,等水裝滿了水桶,再把水桶搖上來。冬天冷,滴水成冰,井口都被冰封凍,只剩下水桶那么粗細了,井口外面的冰饅頭一樣地隆起 ,人踩在上面,隨時都可能滑倒,甚至滑到井里去送死。母親那時身體不好,就讓我和姐姐去打水。我們站在井邊上,不敢上去,單薄的衣服早已被刺骨的寒風打透,我們顫抖著,不知該怎么辦。這時,鄰居家的那位叔叔遠遠地走過來,他是猶豫的,他先是繞道走了一圈,看看沒有人看到,就走過來,快速地到井臺上,幫助我們把水打上來,然后快速地離開。我和姐姐抬著水桶回到家,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母親,母親落淚了,母親說:“我們是受管制的時候,能有一個人做到這樣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那是需要膽識和勇氣的,你們一定記住今天的事,將來一定要報答。”這件事就像烙鐵一樣,深深地烙在了母親的心上。所以母親認定,他一定會幫助我們的。
他真的同意了。于是我們一起,在天不亮的時候就出發(fā)了。一來不被人看見,二來也可以早點回來。這一路,叔叔一直走在前面,不和我們說一句話。我們能理解,他是怕人看見。
到了地方。我們各自分開上山找站干。老天這一次很可憐我們,讓母親不費事就找到了一棵白楊樹,有一大摟那么粗,筆直的干筆直的枝,假如你想象不出什么樣子,就想想中學課本里的《白楊禮贊》吧,跟那里面描寫的一模一樣。我們小,是用不了快馬子鋸的,這種鋸必須兩個人拉,你往自己這邊拉的時候,那邊必須使勁往你這邊送,樹木才能很快地鋸倒。母親就想到了鄰居家的那位叔叔。
母親漫山遍野地找,終于找到了,叔叔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樹。聽了母親的話,叔叔就跟著母親來了。于是兩個人開始拉鋸。由于樹粗,拉起來很費勁,也很累。拉了一會兒,叔叔就不用力了,母親一個人使勁地往自己這邊扯,又使勁地往他那邊送。一會功夫,母親的棉衣就濕透了,母親把衣服扣兒解開,要知道,那時可是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氣啊,不一會兒,母親的內(nèi)衣就成了比鐵還硬的石板一塊,貼在身上涼得讓人無法忍受。母親的胃開始痙攣,但她咬牙挺著,她希望快點把樹拉下山,早點回家。
樹倒了。母親和叔叔一起開始把樹截成三四米長的一段一段的。都截完了,叔叔突然說,“我要底部這三節(jié),上面的全給你們。”說完,就開始往樹上系繩子。母親看了看剩余的部位,只有樹梢和樹枝了。我們家那時是住在單位的倉庫里的,什么都沒有,我們寫作業(yè)是趴在鍋臺上寫的。母親每次看到我們這樣可憐,就說:“等哪一天我們幸運了拉到一棵大樹,媽就給你們打一個書桌,你們就可以在那上面寫字了。”今天看到這棵樹,母親特高興,母親在心里盤算著,要底部那一段,那么粗,孩子就轉運了?墒,現(xiàn)在的結果是母親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他叔叔,……”母親的話還沒有說完,叔叔就說:“別說了,就怎么著吧。”于是拉著木材下山去了。
母親用小鋸把那些樹枝一段一段截好,也開始往山下拉。我們已經(jīng)凍得不能動了,又累又渴。母親只能讓我們先吃些東西,她一個人往山下拉木材。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尤其這個時候的母親,除了愛自己的孩子,體力早已沒有了,還生了那么多的氣,再加上饑渴,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倒下的。母親為了我們早點下山,不被野獸吃掉,她一個人用繩子栓了兩個人的木材,將繩子挎在脖子后邊,木材一邊一捆,兩只手摟著那兩捆木材,腰彎得幾乎和地面平行了。一趟一趟,母親就是這樣,拉著她的可憐,拉著她的辛酸,拉著那個時代的不幸。
我記憶最深的除了這個鏡頭,還有一個鏡頭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母親因為生氣,得了一種叫做粗脖子根的疾病,脖子前邊有雞蛋那么大的一個包,醫(yī)生叫母親手術,還把后果告訴了母親,母親聽了說什么也不同意,她說;“如果不成功,我的幾個孩子怎么辦?有后媽就有后爹呀!”所以,這個大包一直長在母親的脖子上。母親在拉木材的時候,由于用力過大,母親的粗脖子根鼓的老高,青筋暴起,母親的頭發(fā)掛著白霜,熱氣像剛開的鍋一樣向上升騰著,母親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纖夫一般,誰看了都不會好受啊。
等我們拉完了,發(fā)現(xiàn)叔叔已經(jīng)沒有影子了,人家早就走了。我們罵他,母親不讓,母親說,他也很難,他怕人家看見,理解他吧!他是個好叔叔呢。
手推車下山時是最難的。那是山道,兩邊都是樹木,還有一些樹樁子,樹茬尖的像劍,趴在上面會穿透你的前胸。母親為了安全,就在車子后面用繩子系一根帶枝丫的大樹,還讓我們用一根小木棒插在車輪子處,別著車輪子,使輪子走不動或者走的慢一些,避免車子沖下山,不僅駕轅的人粉身碎骨,路邊的人生命也是難保的。我們心里不知道其間的利害沖突,母親知道,母親就囑咐我們說:“如果你媽死了,你們什么都別拿,趕快往家跑,找警察叔叔讓他們來給你媽收尸。”母親的眼睛紅了,我們開始大聲哭嚎。母親給我們擦干了淚水說,我們下山吧。
那一次,可真要感謝老天啊,他保佑著我們安全下了山。剛一到山下,母親就跪下來響響地嗑了一個頭,然后抱著我們失聲痛哭。
我們艱難地向家的方向,老牛一樣慢慢地走著,太陽落山了,天地一片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偶爾傳來幾聲山貓野獸的叫聲,直叫得我們毛骨悚然。我們喊媽媽說害怕,母親停下車子,把我們抱在懷里說:“有媽在不要怕,你媽就是你們的保護神,什么壞人都不敢來。”母親把我們放到車上,自己一步一步纖夫一樣地走在人生不幸的道路上。
前面有手電筒照來,母親立即警覺地停下車子,擋在我們的前面。近了,原來是鄰居家的那位叔叔。母親和我們高興地差一點哭了:叔叔來接我們了!我們喊到。一問才知道,叔叔家的車子爆炮了,輪子炸開了,走不了,她來接我們是想把我們送到家后,再用我們的車幫他家把木材拉回去。母親還是千恩萬謝。不管怎么說,我們至少不害怕了。
母親把我們送回了家以后,水沒喝一口,連汗也沒擦一下,安頓我們睡下就拉著車出門去接叔叔家的車了。
等叔叔家的車子到了家,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多了,母親又該做早飯了。這就是我們那時的元宵節(jié)。我們遇到了好人,也遇到了壞人,好人有時候也是壞人,在個人利益需要選擇的時候,好人可能就是壞人。
這件事,母親始終不忘,母親總是告訴我們,叔叔是好人,那樣的環(huán)境,他做得還是不錯的。
許多年以后,我們?nèi)ソo母親掃墓,經(jīng)過一片墓地,一下子看到了那位叔叔的墳塋,上面長滿了荒草,孤孤單單地立在那里,他取過兩房老婆。因此沒有人和他合葬。我們在他的墳前三鞠躬,祝他在另一個世界幸福,因為我們不能忘記母親的叮囑:“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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