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生本是一臺戲,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往事如煙,歷史的浪濤淘盡千古英雄,卻終究洗不凈歷史的屈辱與悲哀。木哥將《槍鬼》歸納到中篇小說集《戲臺》中,不看內容,單從“戲臺”字面引申義來講,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意味。《戲臺》既是中篇小說集的書名,也是文集中獨立成篇的壓軸戲。我想,合訂這本書集的時候,木哥的心情,在如釋重負的同時,也肯定是沉重的,必竟他書寫的是一件鮮為人知的史實,且那么的殘酷,毫無半點美感可言。
作為一個業(yè)余作家,書寫沉痛的歷史史實時,那一份沉重感、那一份社會的責任感,不是所有的文學創(chuàng)作愛好者所能體會得到的。有多少歡笑,又有多少哀嘆,一些感動、一些淚流,盡在不眠之夜的筆下。追憶與回顧,反思與啟迪,隨著鍵盤無聲的鍵入,一字一嘆息,行行心血成。
《戲臺》何嘗不是一部社會的縮影史,何嘗不是對整個社會、整個人生一種反思過去的詮釋與概述;蛟S,作者的原意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在內,恕我無能窺見,只知道自己在翻開章節(jié)的一瞬間,那一份對作者的敬仰與崇拜,是發(fā)自內心的。敬仰的是對作者崇高的人格及文學修養(yǎng),崇拜的是作者對文字的那一份執(zhí)著與堅守。然而,隨著字字入眼入心,史實般的鮮血淋淋與血淚斑斑,讓我的心情由開卷前的愉悅,而漸漸變得異常的沉重。
記得名人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作品如人品。雖然人生如戲臺,文字如劇本,無論作者身處戲里,還是置身于戲外,作品的現實意義遠遠大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本身,無關美感與創(chuàng)作技巧,立意所賦予作品的內涵,才是恒量作品高度的標準。作品本身給人們帶來了一場什么樣的視角盛宴?是否讓人有感動的那一句?關鍵也不在于寫作技巧的嫻熟,而是故事本身所傳達的能量與信息。是呼吁?是吶喊?是反思?是覺醒?是緬懷?還是追憶?還是無限的遐想?不是每一部小說都能夠成為優(yōu)秀作品的。牢記歷史教訓,啟迪人生理想,滌蕩人類靈魂,小說的本身應該是這樣。
俗話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一個作者的秉性怎樣,從其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上,大致能夠看出作者人品的優(yōu)劣。因為,大多數的文學作品中,字里行間多多少少會有些作者固有思維的影子,秉性使然。文章為誰而寫?為什么去寫?即立場性。立場性往往又是文章中最憨實最突出的論點。當然,文學創(chuàng)作不排除作者的學識、心境、氣量、品質、及人格魅力。具有愛國情懷,為人耿直忠肝義膽的作者,寫出的作品,必然是一部主題明確,旗幟鮮明立場堅定,引人深思引起共鳴的好文章。在這個主題之上,小說無論是追憶歷史,還是個人內心世界里的愛恨情仇,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也必定是既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又不乏其深遠的寫作意義。
認識木哥的時間雖然不久,也就是斷斷續(xù)續(xù)地打過幾次交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所認識的木哥,必定是一個感情極為豐富,正直無私,威嚴而略帶幽默,豪爽而不失詼諧,愛國意識極強的鐵血男兒;從他的文章里,我仿佛聽到了為真理、為時代進步的吶喊聲,仿佛看到了對歷史的一種反思,對社會一種呼吁,以及勇于擔當責任的一顆赤子之心。
二
中篇小說《槍鬼》,講述的是,一件發(fā)生在白色恐怖時代,毛骨驚悚而又令人悲憤令人覺醒的故事。一個充滿時代悲哀色彩的小人物,在作者熟悉的筆尖下呼之欲出,讓歷史最悲慘的一幕在素箋落墨中重現,如同一面歷史的鏡子,將那一段段不堪回首,人世間最慘痛最真實的人性,包括假、丑、善、惡,以片段式紀傳寫實的手法,真實地一一映射出來,在憤慨之余,感到歷史的沉重而又讓人唏噓不已。
“槍鬼朱老三是從加入民團后成為‘槍鬼’的。槍鬼的來由并非他的槍如何打得好,打得準,而是他狗仗人勢靠槍吃飯,過日子,還生出許多故事以致丟了小命”。文章開句,就已經直接點明了把人變成“鬼”那個時代的黑暗與悲哀,為下文鋪設了足夠的論點。文章緊接著從寫景入手,以點帶面,以景襯情,借陣陣吹拂的秋風,溪邊白了頭的茅荻花,漸漸殷紅的楓葉,來襯托大革命低潮時期的一片悲涼肅殺之氣,從而引出整篇故事的傷痛與哀絕。
那是一個充滿人性扭曲、善良嚴重缺失的時代,共產黨人朱應乾不幸被捕,反而成為了民團成員舒竹生、李四等人眼中的大魚,升官發(fā)財的機會……他的一家為貧苦老百姓尋求真理,拋頭顱,灑熱血,前仆后繼視死如歸,八口之家?guī)缀鯘M門滅絕,在朱老三的眼里看來,“堂弟一家就是‘戳得腐’”而且“腐就腐在一根筋,認死理,不曉得回頭”。并一味地認為,堂叔朱正時本可能“最不濟在家鄉(xiāng)船埠當個民團分隊長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放著這么大好的前程不去奔,反而帶著兩個兒子、三個女兒一起加入紅軍,加入共產黨,致使全家?guī)缀跛澜^,不要說槍鬼朱老三搞不懂無法理解,恐怕許多的老百姓也是無法理解的,本來“真理”二字,往往是用鮮血與生命去尋求得來的。
當文章中寫到朱老三也曾為堂弟一家的悲慘遭遇,私下里暗自嘆息,“這到底是為何天哉?一門忠烈又如何?”卻又無視于“村里人及所有的親房人都把他當瘟神躲而遠之”,從而更加得出了“自己參加民團是正確的選擇”這樣的結論時,小說主人公所處年代人性的善惡美丑,社會的矛盾對立面,就已經讓讀者一目了然。
那樣的一個動亂年代,正如朱老三自己想的一樣,“身處在狼窩里,不是狼也是狼!迸f社會里的民團,把一個本來相貌平平,從小受苦受難的朱老三,變成了一條靠槍吃飯,仗勢欺人的惡狼。對親人的慘死視而不見,對遭人欺負的寡婦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對小攤小販以強凌弱。作為吃過朱應乾娘奶的槍鬼朱老三,雖然對堂弟一家也有過“不參與調戲而又要進去看”之極其復雜的心里矛盾,以及“不忍心看,更不忍心下手打”“沒得龐鎂兔壞龐茫哪個沒有大姐姊妹,以后你們碰上自己的親人,你們敢打不?”的憤世想法,可終究還是逃不脫亂世中所謂保命哲學的糊弄,繼而忍看著堂妹慘遭凌辱,堂叔、堂弟慘遭殺害,并生怕沾上晦氣,躲得遠遠的見死不救。
其實,朱老三還算不上是個大奸大惡之人,偶爾也有憤慨的時候,可是在那樣的年代亂世,一向認為有槍就有膽,靠槍吃飯保命要緊的他,世道似乎決定了他,不在狼窩中變成無惡不作,反動派亂咬人的狗腿子,就會在狼窩中變成只知為自己打算、麻木不仁的小人,從而也最終決定了他不得好死的下場。舊社會的民團里,或許,有一部人是“賊船易上,下船難”多少帶些無可奈何的意味在內。當然也不排除其它因素,比如混世與所謂的識時務。
正如文章中所述,槍鬼朱老三不怕外面的人日后報復(指紅軍、游擊隊),而是怕自己內部的人清算(這里指的是當時的國民黨反動派及民團司令成洪彬之流)!耙驗檫@些人一旦懷疑自己,同情或者支持堂弟朱應乾,那就是同情共產黨,支持紅軍,那就大禍臨頭了,他們隨便一句話就可以槍斃了自己。而外面的人知道自己是個小嘍,只要不出頭露面為非作歹,就不是他們主打的目標”;蛟S,槍鬼朱老三一直是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借口,妄圖因此博得社會的認可與同情,為自己的行為換取一時的心安理得。
個人認為,在那個灰色的年代,作者筆下的朱老三,不僅僅代表是個人形象,而是一大批趨炎附勢仗勢欺人中比較突出的人物,這也許就是作者為什么要將“槍鬼”的綽號作為小說標題的原故吧!正是文章中對于朱老三這一心里活動的描述,才是對萬惡舊社會予以最嚴厲的抨擊,從而揭露了反動派、反動民團窮兇極惡的一面,以及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反動派,生性多疑嗜殺成性的本質。文章中不加掩飾的描寫,反而更加襯托出共產黨人的高尚、純粹、正直與善良。
“朱應乾的娘焦寶珠,在前三天被成洪彬請來的夏斗寅部隊,從朱家舍捉來殺了,一齊被殺的還有朱應乾的大伯朱正發(fā),只是朱應乾的老婆靜姑抱著一歲大的兒子朱景華跑了”“上山捉他娘的時候,國軍還專門掘了他爸朱正時的墳墓”“其他幾個挖出朱應乾心肝,點上煤油燒朱應乾尸體的,每人得三塊大洋”“當天晚上,橫石潭民團司令成洪彬,副司令成勛門,還有寶石民團隊長舒竹生,擺宴慶功,一桌的菜肴中就有朱應乾的心肝炒成的兩個菜……”血淚斑斑的描述與控訴,無不讓人觸目驚心,義憤填膺。“朱老三曉得吃的是堂弟的心肝……其實是向司令們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當然,他還有好奇心……以后有吹牛逼的資本!彪y道這就是普遍的混世概念與悲哀的現狀么?因槍變得麻木不仁的槍鬼朱老三,心狠手辣妄顧鄉(xiāng)情的舒竹生,把捕殺共產黨人當成發(fā)財機會的李四、李強兄弟,一肚壞水自取滅亡的黑皮五,食人心肝殺人不眨眼、殘暴成性的民團司令成洪彬,字字章章無不令人痛恨令人發(fā)指。反觀共產黨人的一家,毅然帶子入黨的朱正時,不堪凌辱寧死不屈的朱愛玉,死前不計個人恩怨的朱應乾……輕描淡寫中,與國民黨反動派無不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在拐腳‘鑼鬼’叫魂的時候,讀書郎的娘一把鼻涕一把淚,暗聲哭道:崽哎D心肝肉啊。好崽啊,你死得冤啊,老天爺不開眼啊,土地爺不公平啊,冤枉吃香火啊……”“朱應乾回到朱家舍,家家戶戶門口都豎起了招魂幡”。平時膽小怕事拐腳鑼鬼的叫魂,讀書郎娘的哭訴咒罵,鄉(xiāng)親們的招魂幡……無不顯示著人們對國民反動派切齒的憤恨與無聲的控訴,以及暗示著革命潮流的暗濤洶涌。誰是誰非,誰好誰壞,人們心里都有一本賬,盡管黑暗籠罩大地,死亡時刻威脅著生命,可是“鎮(zhèn)上的,包括在鎮(zhèn)上朱家舍的人……以及鎮(zhèn)上賣火紙的,賣炮竹的,耕牛作地的半鎮(zhèn)民等一伙人,半夜里趁著月色來河下灘給朱應乾收尸”。
在程家父子不計身家性命與許多好心人不顧生死的保護下,靜姑含辛茹苦最終保住了烈士的血脈后代。反觀“當了好幾年民團,經歷過好多事,學乘了,精得很”的朱老三,結果應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的老話,跌跌撞撞中終究未能逃脫良心的制裁。正如文中所寫,朱老三“跪在佛像前著勁磕頭,額頭見了血,嘴里說盡了懺悔的話”,還是“罪孽深重,佛祖也救不了”,終歸死于憂患與痛苦之中,落得個“槍在人亡”無人收尸的下場。朱老三的壞與死,何嘗又不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三
讀完木哥的這篇小說,不由得讓人掩卷長嘆,正如文章結尾那句話“戳其爺的,剛入冬就這么冷,冬天么樣過哦”那樣,戳其爺的,那是個什么社會喲,還讓不讓人活哦?好在,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冬天再怎么漫長,春天終歸是會到來。作為一篇反思歷史的文章,木哥并沒有大肆去宣揚共產黨人的偉大,而是一反常態(tài)地以一個反面小人物的綽號來為文章命名,利用反面小人物“槍鬼”的思想活動,以及接觸的人和事,來作為文章的主體線索貫穿全篇,運用最常見紀事的寫作手法,逐一片段地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罪惡嘴臉,以及喪心病狂、喪失民心、必定走向滅亡的歷史史實,從而更加肯定了共產黨人英勇就義,敢于流血犧牲,前仆后繼的救世哲學。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整篇文章娓娓道來如泣如訴,不帶一絲故弄玄虛,也沒有其它小說那樣的離奇曲折與跌宕起伏,卻是一篇振憾心靈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記得有這么一句名言,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人類在發(fā)展,社會在進步,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是無數革命先烈為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yè),用生命與鮮血染成。居安思危,飲水思源。無論當今科學如果發(fā)達,經濟如何富裕,人們應該永遠牢記那一段歷史,要知道,今天幸福的生活確實來之不易。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愛好者,在反思歷史的時候,同時也應該學會感恩,利用好自己手中的筆,為正義而寫,為人民去寫。我堅信,作品中正確的文學價值,應該就是“為史實去創(chuàng)作,為人民去謳歌”。反思歷史,牢記先烈,永遠是我們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題。
霜葉居士于丁酉年農歷九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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